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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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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親戚, 寧頌有著天然的不信任,兩人的對話很快僵在了原地。

“不認識我也很正常,咱們找個地方說吧。”

自稱姓陸的人看上去對於寧頌疑惑與警惕並不意外, 溫和地提議道。

“我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寧頌看了一眼天色, 說道。

“我知道。”

兩人一起來到了附近的一家茶坊, 姓陸的男人要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你母親應該沒有同你提過我。”

據男人說, 寧頌的母親與他是表兄妹,原本兩家住在一起, 奈何家中兄弟姐妹眾多, 加上饑荒, 早早地將他送了出去。

他被一戶人家收養之後, 運氣不錯, 輾轉當了兵, 而後又被貴人看重,不久之前剛來臨州。

到了臨州地界, 他才著手尋找以往親戚的蹤跡, 好不容易找到了寧頌的母親,卻得知對方早已經去世的消息。

“你是麗娘的兒子,又到了臨州,無論如何都得來見你一面。”

“聽說你考中了案首, 恭喜。”

名為陸行的男人將賀禮放在了桌上, 推了過來, 寧頌看了一眼,發現是上好的紙和墨。

“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挑了實用的東西買。”

寧頌道了謝, 但沒收禮物。

“既然如此,就不耽擱你學習。”陸行說完了舊事, 見寧頌堅持,嘆了口氣,幹凈利落地說道。

“好。”

寧頌站起身來。

“我在臨州暫住,這是地址。等你考完了,我們再聯系。”陸行遞來了一個紙條。

寧頌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臨州西邊的一個地方,距離此地有些距離。

這一來一去,要花不少時間。

“謝謝您。”第一回見面,寧頌還叫不出“表舅”這兩個字,但因為對方的體貼和用心,寧頌用了敬稱。

“回去吧。”陸行也察覺到了這點兒變化,臉上的笑容真切了些。

陸行將寧頌送到了門口,又同鄭夫子點頭致意,這才告辭離開。

在他離開之後,鄭夫子好奇地問:“這真是你親戚?”

從來沒有聽說過。

“或許是遠親,現在還不確定。”

如今所有的情況都是對方的一面之詞,寧頌沒有弄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況,自然不會坐實這段關系。

“謹慎一點也好。”鄭夫子點點頭。

反正寧頌不打算圖謀什麽,自然也不會著急去認這麽親戚。

“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擺在眼前的最重要的事情,當然還是迫在眉睫的府試。

五月十五日,在青川縣縣試之後的一個月,位於臨州的府試正式開考。

寧頌等人提前報了名,程序與縣試大致一致,考試當天,提早前來等在考院門口。

“緊張嗎?”寧頌聽到了旁人的對話。

“不緊張。”那人語氣很是篤定,“我們是在臨州讀的書,若是還比不過縣城、鄉下來的,那不如去死算了。”

此人說話雖然語氣淡淡,可話語中卻充滿了一種獨屬於臨州的優越感,惹得周圍人眉頭緊皺。

“算了。”

寧頌拉了一把想要上前去與對方理論的同窗。

“沒意義。”

從客觀上來說,臨州的書塾教學質量當然要比鄉下的好,對方說這句話確實是沒錯。

可從主觀上來看,就有些讓人覺得冒犯了。

“到時候成績說話。”

府試封卷閱題,卷面上可不會寫此人是來自於哪,出身如何。

一點兒小插曲,並不影響寧頌的心情。倒是儲玉久久不到,讓他不由自主地分出一部分註意力關註。

終於,在考院打開,開始排隊檢查入場時,儲玉才著急地到了。

“來了!”

儲玉排在最後,朝著寧頌揮了一下手。

寧頌放下了心。

府試到底是級別更高一個層次的考試,在搜查夾帶上做的比縣試還要嚴格。

在入門時,不但搜查了寧頌所攜帶的物品,還專門換了地點,讓考生脫了中衣來檢查。

“聽說是上一屆有人把文章寫在腿上。”

各式各樣的作弊手段可謂是想盡了方法。

檢查完之後,考生們進了考院。一進門,寧頌的眼睛就忍不住一亮——

相比於縣城那破破爛爛,一看就是多年沒有翻修的考院,臨州的考院好太多了!

無論是桌椅還是墻壁,看上去都是近年來剛剛更新過的。

“是學政老爺到任之後親自問戶部申請的款子修的。”見考生們的反應,一個監考專門提了一句。

考生們進入了考院,不一會兒考院就關了門。

此時,寧頌也終於見到了府試的主考官——臨州的知府,在他旁邊,還有一個看上去頗為年輕的男人。

有人介紹,這就是那位“學政大人”。

不知是不是寧頌的錯覺,那位學政大人在看見他時朝他挑了挑眉,露出一個笑。

這讓寧頌摸不著頭腦。

他們認識嗎?

見過了考官,行完了禮,考前的流程終於走完了,開始了正式的考試。

與縣試漫長的五場考試不同,府試只考三場,考試內容也不大相同。

第一場考試,考試內容就是寧頌還沒有在正式考試中考過的帖經——

默寫。

大雍朝帖經的考試方法,是選取《書》、《經》中的內容,只給上文或下文的短句,要求其默寫中間空缺的部分。

類似於現代考試中的填空題。

難點在於題量大,已經出題內容遍布所有參考書,不乏邊邊角角之處。

試題發下來,寧頌稍稍瀏覽了一下,便不敢浪費時間,埋頭飛速寫了起來。

他怕時間不夠。

果不其然,這場考試統共考兩個時辰,等到收卷時,仍然有人還在埋頭苦寫。

“是在前面浪費時間太多了。”

考試考到這個程度的考生,大多數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並不缺乏對於自己的自信和解決問題的決心。

奈何就是這樣的執著,消耗了大量的時間,造成了許多題目答不完,從而因小失大。

“頌哥兒寫完了麽?”

出了考場,同窗忍不住問寧頌。

“當然沒有。”

今日這考題,說是從四書五經裏挑選,但顯然有幾個題超出了範圍。

超出範圍的幾個題,有的寧頌讀過,但不大確定,就是就憑感覺寫了;還有的根本不清楚是什麽,就只好隨便編一個寫上去。

在寧頌看來,亂寫總比不寫強。

“那就好!”聽到寧頌也沒寫完的消息,同窗松了口氣。

翌日,第一場的結果出來。

擁有豐富考試經驗的同窗們都過了,哪怕是寫得不多的,也是吊車尾擦過。

對於私塾來說,這是一次大成功。

當然,唯一遺憾的是寧頌只考了第三名,第一、第二都是陌生的名字,看籍貫,都是府城本地人。

“他們應當是學過那幾篇文章。”

對此,寧頌表示可以接受。

臨州地理位置優越,無論是教學資源還是平日見聞,都比別地的學子有著優勢。

這確實也是客觀事實。

四月十六日放了榜,翌日就要考第二場。

這一場考雜文,包括論、表之類的文體,這些內容是青川縣另外一個私塾夫子的拿手好戲。

恰好,這位夫子來為寧頌等人做過講座。

這一場考的也頗為順利。

只不過,拿第一的仍然是臨州本地書塾中的學子。

到了第三場排隊時,考試的學子已經少了一半。對於寧頌幾人來說,周圍都是陌生面孔。

而那些陌生面孔顯然互相認識,彼此之間站的很近,小聲說話,偶爾發出笑聲來。

“都是臨州的。”

“拽什麽拽。”寧頌聽到有人小聲說。

都是年輕人,雖然理智上知道關於地域上的爭論沒有任何意義,可既然比試中有輸贏,那他們為什麽不能是獲勝的那一方呢。

這是一種無用卻想要堅持的倔強。

“加油。”

比起帖經和雜文來說,第三場的策論屬於所有人的舒適區。

由於策論不好寫,要求很高,各種考試都要考,因此鄭夫子教出來的學生在策論上都花了大功夫。

寧頌亦是如此。

恰好,府試的策論題不難,討論的是土地問題。

按照歷史的進程,雖然有蝴蝶效應歷史拐了彎,可大雍朝百年之後,仍然需要面對土地、人口和稅收之間關系。

策論中,寧頌沒有空泛地討論三者之間的關系,而是從一個家庭一年的經濟賬出發,來計算怎樣收稅能夠讓一個家庭過得去。

一篇策論寫完,已經到了交卷的時間,寧頌深吸了一口氣,將卷子交了上去。

過了幾日,第三場的結果出來,寧頌的名字第一次越過了別人,占據了第一位。

“這誰啊?”

放榜的時候,寧頌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念叨他的名字。

“籍貫是青川縣細柳村?這是什麽破地方啊,聽都沒聽說過。”

聽到對方氣急敗壞又充滿不忿的聲音,寧頌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三場考試的成績已出,由於前兩場第一的其他場成績不佳,前兩場分別是第二第三的寧頌反倒是陰差陽錯下躍居第一。

這一下,與寧頌一起來的學子們揚眉吐氣了。

“誰說我們小地方來的人不能第一?”

“得意什麽啊?”臨州的學子忿忿不平。

“當然是得意我們青川縣出了個府試案首咯。”論陰陽怪氣,誰又會輸給誰?

撇開考生之間的吵架不談,鄭夫子知道了這個結果,高興得半天說不上話來。

“好、好!”

旁人笑他:“夫子真是的,之前頌哥兒考過了縣試,也沒見您這麽高興。”

鄭夫子才不理會對方的話。

只有從心底裏,他才知道自己高興的到底是什麽。

縣試考第一名,鄭夫子在聯考時寧頌屢屢登頂時早有了心理準備,成為縣試案首,當然也值得開心,但這種開心是類似於達成了期望的開心。

而府試不一樣。

臨州有多少縣,又有多少個學子。

在這麽多人中脫穎而出,是鄭夫子從來未想過的。

在他的語氣中,寧頌能夠考到前列,就已經是很好的成績了。

可誰知道。

“我是占了考試規則的便宜。”相比於鄭夫子的激動,寧頌倒是頗為理性。

正如他所說,其他兩場考試都有人比他考得好,非要說的話,是他的水平比較均衡。

吃了綜合水平的紅利。

當然,多次聯考堆出來的經驗也很重要。

“不管如何,第一就好。”鄭夫子慈愛地眼神能滴出水來。

府試考完,如縣試那般,知府也設宴宴請府學的學正、訓導,本地鄉紳,以及此次的考生們。

“你才十六歲?不錯。”

作為府試的第一名,寧頌當然是考生中最受關註的一位。

知府是此次府試的主考官,對於寧頌這個沒有打過交道的陌生案首,只有溫言誇獎的份兒。

“日後也要好好努力。”知府勸學道。

寧頌行了一個禮,恭恭敬敬地說:“是,府尊大人。”

知府點點頭,揮揮手讓他退下。

在這一番交流之後,宴會才算是正式開始。參加聚會的賓客們可以自由自在地找人說話。

下一秒,寧頌就被圍了起來。

“……能不能看看你的策論。”說話的人正是此次府試的第二名。

他對寧頌的策論實在是好奇心實在是達到了頂峰。

寧頌婉拒。

這位第二名不甘心,猶豫了片刻,說道:“其實,今天的題目我曾經寫過,專門讓一位長輩幫我改過。”

那位長輩,是翰林。

他想不通,一個秀才寫的文章,怎麽能比得過正兒八經翰林寫的?

“你的文章當然也很好。”

第二名的策論亦是第二。

區別只是在於對方的第一二場名次不高。

“只不過文章看緣分,我只是更符合考官的胃口。”寧頌這句話說得謙虛極了。

不遠處,身為臨州學政的陸之舟聽到了,笑嘻嘻地說:“那可不是?”

“他之前的那一篇符合你的胃口,這一篇符合我的胃口。”

陸之舟看向身邊的人。

一個回到京城與皇帝硬杠,扛著壓力把案子辦下來,又被明升暗降趕出京城的人。

“瞎說什麽?”淩恒總覺得好友這句話中包含著一些不懷好意。

“瞎說?”陸之舟擡起頭,點了點下巴,“喏,你的玉佩還掛在人家身上呢。”

一轉身,淩恒看見了位於寧頌腰間的玉佩。

確實是他的那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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